地道香港仔 許楨經歷六四確定中國人身份 2017年6月1日 吳雄
2017年6月1日
地道香港仔 許楨經歷六四確定中國人身份
八九六四踏入28周年,有的中國人選擇遺忘,有的中國人被迫遺忘,香港人周日仍將燃起點點燭光。我們對「六四」的態度很多層次,有的堅持悼念兼平反,有的只悼念不平反,有的杯葛悼念活動,也有的後悔當年登報譴責。這些都反映香港的多元化,在時事評論員許楨眼中,這才是真香港。
自嘲擁有200磅贅肉和脂肪的許楨,是典型的多層次七十後香港仔,祖先是西貢的客家人,爺爺那輩是紅色游擊隊;中小學讀英式傳統學校,經歷過六四、保釣等歷史時刻,也研究過黃作梅等皇仁學兄,更加堅定中國人身份。
1989年6月4日,許楨在英式學校赤柱聖士提反書院附屬小學寄宿,當時已有强烈的民族和家國情懷,這是客家人和紅色游擊隊後人的身份給他的。不過,英式教育也灌輸他另一套思想,「我明白到做人不是上班上學那幾小時,最重要不是做事,是做人。」10歲那年的天安門事件,不再是家人告訴他的歷史,而是親眼目睹的。
「印象很深刻。大約是6月3日或4日,爸爸半夜坐在凳子上,把臉貼近厚大卻畫面窄小的電視機前,我則站在他旁邊。很少小孩那麼晚未睡,記得電視畫面很昏暗,家裏也沒開燈,不想打擾媽媽睡覺。」火光、坦克車、軍人、白恤衫學生,這是當時10歲的小孩們都記得的畫面,很多人因此對祖國改觀,有的人更移民出走……
「另一個畫面是柴玲,坐在床褥上受訪,記得她一邊說一邊哭。在北京長大的爸爸,手拿一疊紙抄下她說話的內容,因為當時香港電視台的字幕翻譯有誤,他覺得這是中國歷史的重要時刻,有必要準確記錄下來,想翌日寄給電視台。他後來沒寄出去,因為翌日電視台的字幕已大致準確無誤。」許楨回憶說。
許楨沒因此重新思考中國人的身份,反而更堅定自己的立場。「那麼多年輕同胞為中國流血,承擔了這個國家的未來,我覺得我不容易放下,雖然每個人的能力很渺小,但正如我的祖先那樣,他們沒讀過書,赤手空拳對付日本人,我有什麼理由放棄這個民族和國家?10歲那年的我,已經決定我自己的未來。」
中國歷史相似時期
中學入讀皇仁書院,那是代表大英帝國夕陽餘暉的學校,卻再次鞏固許楨的身份認同。九十年代的維園有許多政治活動,比如保釣運動、悼念六四等等,相隔一條馬路的皇仁仔們,自然不可能置若罔聞,那成了他最好的公民教育。中四是學生會成員之一,還在學校搞保釣集會,更明白孫中山等校友們,與近代中國的關係。
1998年,許楨父母像很多香港人一樣要移民,他卻不願意同往澳洲,理由很簡單:「我們的祖先無飯可吃,才去美國修鐵路他、去澳洲謀生,純粹為退休放棄中國國籍,在我看來不太成理由。」後來,他留在香港繼續學業,繼續思考中國人的過去、現在和將來。皇仁的讀書生涯是沮喪的,因太多人成績比他好,直至入香港大學才重拾自信,並研究中國最黑暗的時期。
很多人覺得六四後,中國陷入最黑暗的時期,不管政治改革、法治、環保、人權都是,令人灰心絕望。記者問他中國歷代有沒有相同的時期?原來他在港大也探討過這個問題,「我當時發現是有的,就是漢朝崩潰後的五胡十六國,當時外族入侵屠殺漢人,在那個最黑暗的時期,竟在西魏孕育出隋唐文化的因子,其實唐朝人就是漢胡的混血兒。」
許楨還體會到古人的華夷之別,指的不是血統而是文化,「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就算你是孔子後人,變得不文明就是夷狄,只要欽慕我們的文化,就是華人。」上世紀六十年代的文革,堪稱中華文化的黑暗期。「文革10年,我覺得不是中國玩完,而是整個文化玩完,當時港人、台灣人有沒有放棄中國人身份?那不是勝利者的豪言壯語,而是失敗者的豪言壯語。」
在他看來就算中國再沉淪,再從文化、道德上失去希望,我們都不要輕言放棄。「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如果沒有前人的努力,哪裏有今天的中國和香港?所以無論中國和香港的執政黨有千般不是,現代化過程中如何跌宕,我們都要繼續向前,唯一做不到的是,我們所有人都放棄。所以,我不同意香港無用論,或對中國無力也無責任承擔的說法。」
既愛中國也愛英國
他赴英倫求學時,研究起皇仁舊生黃作梅,對方在抗戰期間為盟軍、共產黨提供情報,後來還獲英女皇頒發MBE勳銜。「如果一個香港人,在那麼艱難、黑暗的時期,內心都有那樣的光明,在很多人放棄時不放棄,我們現在呢?我們捍衞的不是民族尊嚴,而是人類的歷史。」
「黃作梅是我延續南北朝的研究,後來又從宏觀經濟和環球政治的角度研究他,於是在倫敦政經學院研究滙豐銀行,這家香港銀行如何把廣州、天津、上海、橫濱、新加坡、馬來西亞串聯起來?我發現香港人、香港企業對中國現代化的角色並非想像中的弱。」英國歲月還令他成為馬克思主義者,儼然留着鬍子的黃作梅。
許楨對中國有情,卻更愛英國,這一點不矛盾。「我今天訪問就穿英格蘭隊衣服,這是自然而然的,我小時候就是看麥馬拿文、傑斯的,後來去倫敦讀書,發現感情最深是香港,但最適合自己的城市是倫敦。這不是戀殖,對我們這一代,殖民統治不是用暴力,而是在美學和思想上征服你!」
「什麼叫香港?咩都唔係就係香港,相反咩嘢都係亦係香港!我們早上喝的錫蘭紅茶,去上海舖飛髮,去印度餐廳食咖喱。如果覺得殖民統治不堪回首,應先不喝奶茶,而不是滅掉皇后大道!世上最偉大的城市是倫敦、紐約、香港,新加坡算半個!我們不是只得拿督的女兒有如此多層次的生活文化,而是草根階層也能享用!」
目前擔任香港中文大學未來城市研究所副主席的許楨,心中有一套香港未來的藍圖,比如實行社會市場經濟,「德國、北歐就是走這套,追求徹底的市場經濟,在財團最少把控下,市場才是高度競爭,强調的不是資本的累積,最終達到社會的共同富裕。你看德國在二戰後都比英美富裕,面對中東難民的衝擊也一點不恐慌。」
尊敬黃作梅司徒華
過幾天就是六四,除了黃作梅,許楨也很尊敬已故前支聯會主席司徒華,「他說過『成功不必在我,功成自有我在』,你不用直接參與中共現代化。我們做好自己,有足夠高的目標,比如進一出步發展法治、民主自由,我覺得這些都是中國人共通的。難道我們真覺得中國人是劣等民族?不配有北歐的先進社會制度?我唔信喎!」
「我不是信口雌黃,而是經過研究的。我們創造漢朝,崩潰後又有唐朝,崩潰後可能也會出現盛世!我女兒叫的名字,就是繼承我外婆的名。她太婆完成不到的東西,也許我那代能出現。我們香港人不用小看自己嘛!」記者也同意香港的非凡力量,但首要條件是保存香港的一切。
「我們研究所利用資源去建立更理想的城市,幾年前用無人機收集大氣樣本。這些環境和健康的追求,不是有錢就能解決。你中國再有錢,我香港仍是第一,首先我們的錢不比你少,第二我們如何用這筆錢呢?你們用來買Gucci,吃穿山甲,我們用來維持本地工藝、環境、健康,你永遠都在我們後面,我們永遠是你們的老師。」
「我除了這200磅贅肉和脂肪,如果精神上有靈魂的話,就是民族意識、社會主義情懷、對貧苦階層的同情、對西方城市規劃的追求等。黃作梅一生活了39年,今年我許楨也39歲,我不是往臉上貼金,這樣一位皇仁師兄,為亞太反法西斯聯盟,穿越文化膚色種族,甚至意識形態,今天的香港人為何不能做同樣的角色?」
許楨近說得義正詞嚴,不知道香港的新一代能聽進去多少?
許楨小檔案
出生年份:1978
學歷: 倫敦政經學院國際關係史碩士、香港大學亞洲研究中心博士
身份:香港中文大學未來城市研究所副主席、時事評論員
撰文:吳雄
2017年6月1日
動員能力
聽許楨談民族、國家高論,你大概會認定他是大悶蛋,或者是一臉嚴肅的學者。然而,就像他那個喜愛叮噹的皇仁師兄沈旭暉,許楨其實很幽默詼諧,說起中學舊事更是令人意想不到。
「我成績不是最出色,性格反叛,常聚眾鬧事,幸好沒做什麼大案!但不斷衝擊學校底線,比如校方不喜歡搞演唱會,我就去高山劇場搞,還請古巨基表演!」如何找到資金?「前任會長沈旭暉留給我大筆盈餘,我也拿到上年謝師宴剩下的錢,然後向同學們『徵稅』。前任收15元,我齊頭收20元,還從外面批發文具回來賣。」
十五六歲已懂得徵稅,誰說玩《三國志》遊戲無益?「我從搞學生會的經歷,明白到只有學歷和理想是不夠的,很難改變社會,尤其這是個資本主義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無錢萬萬不能,「錢只是象徵!你要透過資源和組織能力,動員更多人。我肯定考不來10條A,但卻有組織能力。我曾經找來6家學校的代表開會,開完會她們才發現這個鬍鬚仔才讀中六!」
「那段經歷是皇仁給我的,俗點說:你無槍、無炮、無人,革咩命?你一定要跳出框框去想事情,如果你要成為社會的中堅分子,卻永遠停留在舊模式是不行的!」記者愈聽愈滴汗,不禁道:「你果然是孫中山的同門,那麼會找資源、聯絡,你要是搞革命,還得了?」許楨一聽靜了幾秒,然後哈哈大笑。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