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在美為何不歸國? 國安法重創港經濟 ! 2020年6月9日 林行止

2020年6月9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股在美為何不歸國? 國安法重創港經濟 !

一、

看香港經濟的表現，北京合法合憲地為本港制訂「港區國安法」，與香港民情剛剛相反，屬正面積極的消息。顯而易見，期初投資者心有疑慮甚至疑懼，紛紛拋售，令受「武肺」重挫而露頹態的經濟，更有山雨已至前路茫茫之勢；這種令無產及有產階級同感痛不欲生的慘況，隨着疫情「暫停」、各種對市民行動自由的禁制和規範稍為放鬆，加上政府已定期落實向港人派發「疫情安慰金」，已有回暖之象；更重要的是，股市健步回升至制訂「國安法」前的水平，對不少人來說，那正是港人毋懼此法之立及漠視美國聲言要取消諸種惠港措施的表現！

看淡因為受「國安法」這一「殺毒軟件」箝制的香港前景，美國正在「拍賣」其在港最大一筆的不動產！香港的處勢的確不妙。可是，滙價、股市（和樓市？）的走勢卻逆流上行，當中的深層道理，筆者認為有二。其一是有財團（也許不少有國家背景）趁機吸貨，令市場呈興旺景象，這既可在心理上令港人認同「國安法」之立，有助日後香港政經穩定發展，又可為更多中國概念股撤出華爾街「回歸」香港，營造一個受此間投資界「歡迎歡迎」的場景。其一是世上所有擁有「金融主權」的國家，莫不大行「量化寬鬆」之計，結果利率向零，在這種情況下，聯儲局為救癱瘓的經濟，向市場購進以萬億美元計的債券，賣家用美元還債解除債務危機之餘，莫不吸購風險比債券大的證券，這是美股近期「逆市」上揚以至創下新高的底因（可參閱昨天本報習廣思的〈救民望大灑金錢 美元弱股市更旺〉）；不難想像，部分看穿看透五月二十日美國眾院通過的《外國企業問責法案》（Holding Foreign Cos. Accountable Act），令外國公司（針對中資企業）回到二○一三年前必須絕對遵守美國法律、特別是必須定期向紐約證交所委員會呈交符合美國會計法的財務報表。二○一三年，中、美（奧巴馬）政府簽署備忘錄，讓中企僅憑中國商法編製的賬目，便可於紐約證交所上市。這種極度寬鬆的權宜措施，令不少中企成功在美集資且搖身成為國際大企業……。如今特朗普政府以「美國優先」的視角看出風（危）險所在，督促監管部門對違規（有違美國會計準則）的中企「出招」（有關部門已定七月上旬開會擬出「招數」）。在特朗普治下，美國對中國的打壓不遺餘力，定出的肯定是「辣招」，為了「避辣」，「股在美」的中企回歸「安全港」，是理性做法。至於何以不「回國」而「入港」，道理無人不曉，此為在現階段港幣的「可兌性」（fungibility）遠遠勝於人民幣！一句話，在國際市場，港元遠較人民幣搶手。

二、

說「現階段」港幣可兌性優於人民幣，指的當然是聯繫滙率能順利運作的現在，如今中美在金融線上「互揪」，據《香港政策法》，美國可以禁止香港使用美元，如果美國視香港對美國國家甚至全球安全有威脅，更可能禁止香港銀行使用SWIFT結算制度（請參閱六月六日徐家健教授的〈金融戰SWIFT料慎用 香港須防走資〉）。換句話說，處此中美辦離婚手續而口出惡言甚且拳來腳往互卸責任之際，美國有權（或無權但有力）截斷美元與港元的關係，不是天方夜譚。

回歸二十三年，香港最大的變化，是在原有的賺快錢和銀行家以擅長撮合交易聞名世界的基礎上，變成僅次於紐約和倫敦的金融重鎮。據去周《經濟學人》的說法，香港無論在上市集資、貨幣交易、股市規模及利率衍生工具交易上，去年比二○○○年增長達九倍！在此進化過程中，香港對內地的重要性「與時並進」；《經人》說阿里巴巴二○一四年在紐約上市的「招股書」，有七十二處提及「香港」，可知香港在此中企龍頭大老心目中有難以取代的地位，阿里果於去年底成功「登港」！事實上，僅僅是港幣的高度可兌性，便足以吸引內企來港「眾籌」。二○○○年，內企市值佔香港股市百分之三十一，去年已達百分之七十三（反向而行的當然是港企），十大內企已有九家在香港掛牌……。國際（和本地）投資者所以視香港為不錯的集資地——主要是語言和習慣問題，內企則視香港為創滙中心——以其具有二項不可或缺的因素，此為法治（私有產權因而受保護）及港元的可兌性。

在英殖多年經營下（也許你可說這是為了英資銀行的利益），香港有一流的「財政基建」（financial infrastructure），獲美國財政部及聯儲局認可，總部設於倫敦的香港滙豐銀行，能通過紐約的「美元自動交換結算制度」（USDCHATS）和「銀行同業支付結算制度」（CHIPS），令在香港成交的貨幣交易，均能迅速（前者大約一天〔去年結算的金額達十萬零四千億美元〕，後者須四五天）以美元結算。具備上述種種不易得的優勢，香港金融業才能蓬勃興旺，至去年底，香港有一百六十三家註冊銀行及整整一千六百間財富管理公司，它們中不少是「世界知名」的機構，由於上海和深圳行的法例行規不為國際行家認可，加上如今中美交惡，美國必然從中諸多刁難，更多中資機構湧入香港（更多中企利用香港創滙和走資），不難預期。這對香港當然是大大的好事，不過，中資機構能否在本港發揚光大、充分利用美元的結算制度，取決於香港是否仍遵奉現行的英式制度！

如何保持原有（美國接受）的制度不變，筆者有以下二項看法。

甲、被美國排斥的會計審計制度，不能在香港「復活」，那即是說，無法在美上市，中企若改來港集資，要奉行美國政府認同的英式舊制，設非如此，香港市場會慢慢成為上海（或深圳）的翻版，即變成外人不想參與的本土市場；大家知道，內地市場的硬體建設，令人讚歎（海耶克數十年前已如是說），但有一缺點，此為無法「創滙」，香港金融若行內地一制，美國不但可能「禁止香港使用美元」，甚且不准為港元在美國結算；如此這般，聯繫滙率便毀於無形。

乙、有槍桿子為後盾，「港區國安法」的確可令香港安定，但能否繁榮？「待考」是模棱兩可的安全答案，但看內地全力打造上海深圳這麼多年，在金融上仍難望香港項背，其主因是沒有自由！筆者以為「國安法」會令港人失去多種包括言論的自由，表面看來，這與股票買賣、外滙炒賣沒什麼關係？看深一層便知關係甚大，因為別說我們這些蟻民，法院、金管局和證監會亦無法不受影響，而這肯定會令外人對香港的公正與公平失去信心；投行的經濟（或證券）分析員（傳媒論者姑且勿論）若寫下一些看好或看淡人民幣滙價及內企（國企制定一視同仁）管理層不願見的評論（論點與北京政策「背馳」），這位論者可能會被捉將官裏，告以擾亂金融甚或煽動叛亂罪？也許，此人是否有罪，要看看「有司」如何解讀有關言論與法律的關係，惟這不是法治是人治；人治之下，酌情權大興，天下因而大亂、廉署馬上無牙，這可是金融界最忌諱最懼怕的事！

僅此二端，「國安法」便令人看淡香港經濟前景，而這正是有西方論者認為此法一立，「香港便大打折扣」進而會慢慢出現有序走資潮的底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