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K園管理大有學問 2025年7月22日 田大武

 2025年7月22日

田大武 取之有道

KK園管理大有學問

今年書展，大武只買了一本書，名為《騙網囚奴──電騙園豬仔血淚獨白》，作者是前區議員余德寶及註冊社工馮健輝。余德寶近年協助不少港人逃離電騙園區，今次把受害人經歷結集成書，希望警惕港人。

大武最感興趣的並非受害者的慘況，也不是主腦有多喪盡天良。至於電騙手法，騙徒如何瞄準人性弱點，坊間已有不少報道和文藝創作，港產片《我談的那場戀愛》集中講網戀騙案，內地電影《孤注一擲》更是拍東南亞電騙園區內部。大武最感興趣的是電騙園區頭子的管理哲學，有一輪美國流行「黑道管理學」的經管書籍，由黑幫頭子講解如何管理下屬。同樣地，電騙園區固然非法也不道德，但營運如此大盤「生意」，要管理大量「員工」，頭子總有幾道板斧。

懷柔政策營造舒適圈

《騙網囚奴》果然提供了答案。簡單來講，就是一手軟一手硬，營造舒適圈（comfort zone），讓員工放棄逃走；此外，還加上「紅蘿蔔加木棒」（賞罰兼施）、「分而治之」、「製造榮譽感」等等傳統企管手法。果然，電騙頭子都是企管高手。

表面看來，電騙園區和其他騙案沒多大分別，但留意一點，普通騙案多數是個體戶經營，又或者是幾個人合夥，即使像《我》片中的集團式經營，員工也是完全知情，出事也很難撇清責任。不過願者上釣，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電騙園區的「商業模式」卻完全不同：那些落手落腳的員工，主要都是被騙或被擄過來，也有人是因為欠債而被賣，極少有人是完全自願。

問題來了：如何令這班人為自己賣力工作？要明白電騙頭子並非連環殺手或虐待狂，園中的種種刑罰，只是手段。頭子求財，不是求氣，最終目標是要這些員工幫忙騙財。只是因為頭子又不願意出高薪，所以唯有騙人擄人。根據書中所言，現在頭子甚至拒絕家屬贖金，講明「要人唔要錢」。為啥？就是因為不夠人開工！

如何令這些非自願加盟的員工為自己賣命？答案是用懷柔政策。

不少人起初以為電騙園區像是人間地獄，員工不停會被打被折磨，但細想一下，若如此對待員工，又怎叫他們工作？要知道詐騙不是在工廠啤熊公仔，而是「知識型」，若員工不全情投入，根本沒有效果。員工被逼得太緊，可能反抗，也可能精神失常無法開工，到頭來頭子還要找醫生。書中提到，員工每天「只是」開工10小時，和長期OT的香港人差不多，甚至不用舟車勞頓。大武不是要美化園區，而是指出頭子的懷柔政策，「就住」員工來用。

了解此一關鍵，就會明白，園區內的生活其實「相當齊全」。書中提到，園區不只有宿舍、餐廳、籃球場，還有便利店和超市，甚至有賭場和色情場所。員工也有一定的上網自由（反正他們工作就要上網！），只是會被嚴密監察。

物價超貴 園友變月光族

頭子並非開善堂，這一切福利，當然是為了消磨員工的逃生意欲，也令他們慢慢接受現實，變得安逸。園區也不是很差呀，有網上有飯食，也可以解決性需要。不要忘記，不少員工本身的生活都不是太如意。為什麼人很難走出comfort zone？因為真的幾舒服呀！

更邪惡的是，園內的賭場和價格超貴的便利店（聞說一支潤唇膏過百港元），這設定和日本漫畫（也有真人電影）《賭博默示錄》完全一樣，一切都是為了賺回員工的工資。對，員工也有工資，這也是令員工賣命的方法。你不是被擄，只是做一份較特別的工作，業績達標可以走人（書中說從未聽過有人達標）。出糧日，當然對自己好一點，賭兩手吧，說不定可以一鋪返身。不賭？就買幾罐啤酒吧，找個姑娘開心一下吧。到頭來你是月光族，要繼續打工，是自己的錯，沒有人逼你吃喝玩樂呀。看，園區和「外面」資本主義社會的運作，根本一樣。

更重要的是，分而治之，逐個擊破，建立內部矛盾。這些都是企管101，也是邪教常用的方式。具體例子如下：首先，園區一樣實行科層管理，有組長和主管，書中提到，如果有人被贖或獲救，頭子會提出「升職」留人。升做主管，就不用被人打，甚至可以打人（典型的「史丹福監獄實驗」！），於是乎，大家就明白，為何居然有人自願留下。這種「路西化效應」充分反映了人性的黑暗。以前那個欺侮你的仇家，升職後你可以大條道理打他，想想都爽。

企業黑幫邪教差不多

此外，舉報逃走的園友，也是重重有賞，於是園中就建立了互相監視的機制。最後，只要晉升至主管級，不單有機會被表揚，有牛扒吃，更有生日會──要知道，不少員工本身根本就沒什麼朋友，也缺乏家庭溫暖。久而久之，不少就染上「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甘願為組織賣命。

大武以前曾執教鞭，當時的校長，玩權術玩到出神入化。或曰小小一間中學，有必要嗎？但一間津校，員工五六十人，等同一家中小企，當時校長也是玩「一手軟一手硬」，搞分化，知道幾個同事友好，就挑撥離間。當同事立功之時，校長就無理取鬧，挫其銳氣；同事低沉到想辭職時，校長卻忽然公開讚揚。校長也拿着那些「主任位」（正式名稱為「高級學位教師」），上演「二桃殺三士」的好戲。

這些馬基維利式的手法，大家不一定要學，卻必須要知道。企業、黑幫、邪教、電騙園區、學校都是差不多，有人就有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