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地位 不易取代 原因有三

2013年11月21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美元搶手非無因 中國稱雄待努力 一、二○○八年年底引爆的「金融危機（海嘯）」，和剛成過去但有捲土重來可能的美國政府「違約驚魂」，均曾引起學者和市場人士對「美元玩完」（美元霸權終結）的憂慮；美元滙價在事發時的確急速下滑，但不旋踵又重拾有升有跌的浮動滙率機制常軌。滙價不斷波動引致外滙炒家的得失，這是因為有人認為美國財赤泥足深陷無法自拔，遂乘「高」拋空；而有人覺得美元仍是世上最多人持有的通貨，因而趁「低」吸納。在錯誤的價位買賣，必然造成有贏有虧的情況。這種活動—投機炒賣—雖然加深了美元滙價的浮動額度和幅度，但當局並不理會，從不入市干預（聯儲局調節利率目的在左右經濟而非滙率），正是這種「積極不干預」政策，令美元經歷多次幾乎沒頂的大風浪後，其作為世界第一儲備貨幣的地位依然不變！ 美國經濟無復全盛時期（以世界貿易額、收入俱降及財赤高企為衡量）；然而，美元仍有「市場」，皆因世界龐大且複雜的金融體系，在接踵而至的「金融危機」突擊下，紋風不動有以致之。和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經濟蕭條令世界金融制度崩潰（最大犧牲品是英鎊，英鎊在此役後至二次大戰爆發前喪失對貨幣市場的支配性優勢）不同，現有的美國機制特別是聯儲局和華爾街，均能迅速有效地採取應變措施，令風波暫時平息、世界金融活動如常運作；美國這種「定風波」的效率，他國所無，九十年代末期的亞洲金融風暴令區內金融體系一度非常混亂，是為一例。 正因為美國的金融穩定，據「世界清結銀行」的統計，迄今年九月底，全球超過百分之七十國家中央銀行的「海外投資組合」，主要是持有美國資產（作為外滙儲備，美元如今仍企於百分之六十二左右，即外國央行百元外滙中平均有六十二美元），以次是英國吸引了約百分之三十五國家的投資；而號稱世界金融中心的香港（去年有論者在「世界經濟論壇」上發言，指香港將取代美國成為「領導性金融中心」！），只有不過百分之五的國家「開有戶口」—這一比例雖低，仍比少人問津的中國優勝，因為不管中國如何崛起，人民幣仍不是通貨且政府對金融活動規管甚嚴，把資金從自由地區調進不自由地區，除了有實際性、迫切性需要，一般人特別是必須對人民負責的政府，是不願冒此風險的。 二、華爾街引發的「金融危機」，禍延全球，何以世界金融體系不會因此變質甚至被摧毀？十月號的《專題論叢雜誌》，發表二位美國青年經濟學者題為〈何以美國能持續保住金融霸主地位〉（Symposium Magazine - S.B. Danzman和W.K. Winecoff：〈Why U.S. Financial Hegemony Will Endure〉）的論文，提出下面三項頗有見地的見解。 甲、沒有可以取代美元的貨幣。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令人民幣成為不少人的寵兒，但它仍非世界通貨，且銀行業未對外開放，因此，不管中國經濟有多強多大，人民幣仍遠離取代美元的資格；其他貨幣包括歐羅（佔外滙百分之二十三點七）、英鎊（百分之三點九）、日圓（百分之三點九）、加元（百分之一點六）、澳元（百分之一點六）、瑞士法郎（百分之零點三），或因經濟體積太小，或因金融體系比較上不健全，在可見將來都無法威脅美元「至尊」（Exorbitant Privilege）的地位。 乙、當金融危機引爆時，聯儲局啟動「救災機制」，對市場注入以千億為單位的美元；同時，對有資金周轉不靈的海外銀行伸出借貸之手，令世界金融體系「帶傷運作」。在二○○八年的危機中，向聯儲局「調動頭寸」的，除了美國九大銀行，還有十家歐洲銀行、一家日本銀行。聯儲局負責人深切了解三十年代經濟蕭條時，當年有支配地位的英倫銀行過分保守，沒有及時採取寬鬆政策，促成金融體制崩潰，最終英鎊成為陪葬品。 丙、由於聯儲局對危機反應快捷且有能力提供巨額資金及信貸；加上監管當局絕不手軟的監督（動輒罰以巨款），令美國銀行比較上安全，因此外國銀行樂於和它們交易。 一句話，當美國金融危機禍延外國銀行時，聯儲局不是「自保」、只救本國銀行，而是對所有符合條件、與美國有緊密金融聯繫的外國銀行伸出援手。這是「金融海嘯」後與美國銀行交往的海外國家比前增加的原因！ 三、以筆者的理解，發行通貨貨幣的國家（地區），是成為金融中心的首要條件，從來沒聽過自定為金融中心後，其所屬的貨幣便能成為通貨。這是筆者對內地建立金融中心成效存疑之處。 除了經濟實力，作為世界流通貨幣的必備條件是自由滙兌及取消規限資金進出的管制；自由滙兌等於容許市場自由買賣，而這肯定會催生買空賣空炒作的市場活動。換句話說，惟有容許貨幣投機倒把，不把這類市場行為視為搗亂金融的非法活動，金融中心以至通貨地位才能確立。 在八十年代內地經改如火如荼的時候，筆者為中國的真正崛起成為世界強國，定下三項「準則」— A．內地外銷（尤其是銷港）貨品，不是「大內秘方補腎丸」、農作物及日常用品，而是大型家電（White Goods）及汽車等「日用奢侈品」。 B．人民幣成為世人樂於持有的通貨。 C．發明美國聞風喪膽不敢輕試的武器（當然是用來自衞的！）。 這二十多年來，內地經濟真是突飛猛進，內地人民物質生活大幅提高，但從世界角度看，她仍須加大努力力度，提高工業產品質素，直至在「白貨」上能夠和歐美日韓（八十年代南韓尚未崛興）出產一爭雄長，經濟改革才竟全功。至於其他兩項，第二項因為「不自由」而不易在短期內（如五年）實現，這也是何以北京政府購進一萬三千億美元美債的原因（據十一月九日《金融時報》「華爾街」專欄，人民幣雖然「大熱」，但大多數H股大投資者仍選擇以港元而非人民幣收取農業銀行的股息）；至於第三項，便非筆者所知……。事實上，這三項「準則」，不算苛求，但願中國領導人不要自滿。